潮新闻客户端 胡志浓富邦优配
这次国庆没有出远门，只带着孩子在余姚老家待了几天。看着青春期的儿子跟我母亲、他的外婆亲亲热热的样子，倒也使我想起了我自己童年时在外婆家度过的时光。只可惜我不像我的孩子那样幸运，我的外祖父母早已过世多年，老宅也早已拆迁，我记忆中的半个故乡，已经找不到半点从前的模样了。
我童年中的大部分时间，是在外婆家度过的。我父母重视我的教育，而我自己家所在地的小学却师资不佳。最让我母亲不能接受的是，这里的学生都讲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。而我外婆家附近又正好有个乡中心小学，教学条件，师资力量是其他学校无法企及的。我母亲便有心让我去这个乡中心小学念书。也是机缘巧合，这个小学的校长恰好是我大舅的同学。我大舅平时并不愿求人办事，但这回还是破了例。他也觉选择好的学校，对我这个外甥女来说至关重要。
这本来是件非常好的事，我听着大人们对我上学的规划，知道自己即将去当地最好的小学读书，幻想着整洁的教室，和蔼的老师，没有上过幼儿园的我充满了憧憬与向往。
展开剩余82%可是不久，这种喜悦就荡然无存，因为我母亲告诉我，为了上学方便，我小学六年时光都将住在外婆家里，只有周末才能回家。一切似乎是最好的安排。我外公是个退休工人，拿劳保，有固定收入。并且与我三个舅舅是分开居住的。我外公有三儿一女，最疼的是我母亲，因为女儿只她一个。但一直到我母亲出嫁，因外公常年在慈溪的一家国有米厂工作，一个月也回不了几趟家，所以父女相聚的时间屈指可数。现在好了，女儿的女儿代替她母亲，陪在他身边，外公岂有不愿之理。
大人用心良苦，至于小孩子，因为还不懂什么，自然也不用去征询她的意见。就这样，我上学的事大人们有商有量地做好了决定。
入学手续都办好了，开学的日子也越来越接近了。我内心慢慢开始有更多的想法了。
这个年纪的孩子，谁想离开父母离开家啊！但我知道没有办法了。还有什么办法呢？我年纪虽小，却也懂得这其中的利害轻重。母亲费尽心机，舅舅破天荒为我去求人，好不容易为我争取到的入学资格，如果不去，那真成了大人眼中不知好歹的“刁木乱”了（余姚方言，形容愚钝，呆傻，不识时务）。当然，最主要的还是，我是从来都不想让父母亲失望的。
我恋恋不舍地依偎在母亲身边富邦优配，内心痛苦极了。从此我要和母亲长久地分开了。虽然周末还是可以回家，但总像做客一样了。我觉得自己异常可怜。
就这样，1986年9月，我的小学生涯开始了。早上的头发是外婆梳的，吃的饭菜是外婆烧的，晚上是和外婆睡的，家长会是外公去开的，雨天是外公接送的。那时候没有通讯工具，我的父母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。
白天还好，我几个舅舅都住在外公家边上，大家族表兄表姐也多。孩子们一玩，烦恼也就稍稍忘却一些。可是晚上他们都各自回了家，只有我，像个孤儿一样，留在了外公外婆身边。每天这时候都很难过。可是我渐渐长大了，也知道了难为情，所以白天我并不哭，也努力表现出很开心的样子（我有什么理由可哭呢？），可是到了晚上，电灯关了，想着我的家，想着我的父母亲，想着他们有没有也一样在想我呢，眼泪就掉下来了，虽然并没有声音。
外公的退休工资不少，对吃也讲究，天天上街买菜，吃得很好。我母亲大概并不能理解我的忧伤，她说外公外婆这么宝贝我，她没享的福终于让我享到。但是她不知道，其实我更愿意开开心心地吃家里普通的饭菜，我不挑食，就算苋菜菇也可以吃得很香的。
我吃得好，可是不见长个，小学期间，我一直坐班级第一排。但学习还可以，拿过好几次三好学生，总算也没有辜负我父母亲的期待（虽然体育老不及格，老师说“德智体美劳”要全面发展，我“体”不好，给我评上其实算包庇）。
那时候每周放一天半的假，周六上午上学，下午放假。周五开始，我的心情就沉浸在极度喜悦当中。想着第二天下午父亲就要骑着自行车来接我了呀，就要回家了呀！晚上可以和父母亲挨得紧紧地挤在被窝里看黑白电视，还可以搂着妈妈的脖子睡到天亮……这即将到来的幸福让我的内心快乐极了。
可是，大人有时候有大人的事，并不是每个周末都能如愿。那时没有电话，我从吃过午饭就开始等，作业做得心不在焉，左等不来，右等不来，我就坐立不安起来。已经三点了，四点了，五点了，要吃晚饭了，父亲不会来了。
饭到嘴里木乎乎的，不知道什么滋味。心里的沮丧难过，没人会知道。但我还是不会哭的，因为还没有到晚上。我不说话，也不干别的，专心做作业，希望把这痛苦赶走。可是心里依然像破了无数个洞，而每个洞都在掉眼泪。
当然，大部分情况还是能如愿的。每次父亲来接，外公外婆都想留他吃晚饭，我极力建议回家吃。我的心早就飞回家去了，哪里还能等得到吃完晚饭！
回去路上这个喜悦是无法形容的。我坐在父亲自行车后座上，开始抓着他的坐垫，等他坐稳赶紧抱上我父亲的腰，说长道短，一周不见，叽叽喳喳说不完的话。路过小店，父亲总也不忘给我买上一根桔子水（就是现在的碎碎冰），高兴得跟过节一样。
还没进院门，大老远就喊我母亲，喊到她应为止。如果是冬天，就把冰冷的双手插到我母亲的毛衣里面，环抱着她不松手。回家了，真好啊，心里幸福极了，比吃了三分钱的棒棒糖还甜。
可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，家里住上两晚，周一一早，父亲就会直接送我去学校。我对家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恋恋不舍的，好像每一样东西都有生命，都是我的牵绊，真舍不得走呀！所以离愁的苦涩我很早就有体会。
1992年我终于从乡中心小学毕业，升入了中学。要上初中了，学校离自己家也不算太远，我可以每天骑着自行车回家了。这三年，成了我人生中最幸福快乐的时光，每天能和父母亲团聚在一起，心里安安定定的，个子也就长得很快。从第一排，终于渐渐坐到了中后排。但我每周还是会回外公家住上一晚。我知道他们想我，我也是的。这时的心情和之前不一样了，因为我掌握着自己的来去，第二天又可以回家的。
我上到六年级的时候，外公肺里得了很严重的病（据说是因为年轻时在米厂工作，长年吸入粉尘的缘故），但他是等到我上初一那年的寒假才去世的。大家都说他因为放心不下我，等我小学毕业，可以回自己家住了，才安心离开。外公去世，我哭得最厉害，这么多孩子里，外公待我最好，我也跟外公最亲。我外婆比我外公长寿，她去世时，我已经二十几岁，参加工作了。外婆去世前的那些天，我天天从宁波坐大巴车回余姚来回奔波，希望在她人生的最后日子里，天天守着她，陪着她。想着要永远失去她，简直心如刀绞。外婆去世的时候，她的意识是清醒的，知道我就在身边，应该觉得很安慰。
我小时候常想，要是当时我自己家就在外公家的边上，那我该多么幸福快乐啊，可是世上哪有这么让人称心如意的事。
我外公身材高大，长相很周正。人家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他长脚渭金（我外公叫吴渭金）。我外婆个子相对外公来说算娇小，盘着头发，长相也很好，她的名字叫赵雅美，本来不知道，有一次意外看到她新做的身份证才得知。当时对她的名字非常羡慕，所以印象特别深刻。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，但此刻回忆起他们来，仍觉得音容犹在，面目清晰，恋恋难忘。
如今到了四十多岁富邦优配，回望那个在黑夜中哭泣的小女孩仍心有戚戚。我也因着自己小时候离开父母感受到的痛苦，从没让我的孩子长时离开身边过。我一直是个恋家的人，上高中住校每回离家仍是恋恋，但如今看我的孩子，去年起上高中在杭州住校，每每离家感觉并无太多牵挂依恋，不由得想，许是我幼时过于敏感，抑或者我的孩子从小就很有安全感吧，可见人与人之间的悲喜是并不相通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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